《孔子隨喜》序一
Category : 書序與跋
而老實說,仁明的這本書是有這點氣象的!
這氣象,出現在談儒的孔子九章上,孔子本身就具氣象,他當過大官,門人三千,雖不致三教九流,但來處不一,情性各異,他周遊列國,要面對每次的不可預期,有南子者還相中他,怎麼說,他都不像後世供奉的那種人。
這氣象,直擊宋儒的可敬不可親,但更回歸了做為一個活生生的人,孔子及其弟子的可能樣貌,使我們讀來,竟覺如 斯人,《論語》、《史記.孔子世家》的每一章句,竟也變得如此可親。
這些篇章量既不多,篇亦不長,但不只內容,文字的本身就體現了一種與孔門直通的氣象,形式論辯幾乎沒有,娓娓道來卻總神氣十足,坦白說,能如此談孔,談得如此直接,如此不死於句下者,怕極難找!而談的是儒,卻及於其他,讀史論學,仁明的文風,相應的正是中國人那具象直抒的風格。
就因這具象直抒,他談宋儒的概念化,乃不致墮在概念裡與之交鋒;而也因此,在全書中,他屢次述及當代知識分子,包含一些誠懇博學,具反思,乃至力圖實踐者其學問及生命的局限時,也特別清朗易讀。原來,雖從古老的中國走出,這些人卻一樣走入了那概念化,那不可親,那只探生命幽微,卻乏趣味、乏江湖、乏活潑乾坤的老路。
這樣的書,從講方法、談概念的看來,既主觀又沒學問,但講方法談概念不正是當前學問最大的異化麼談禪之教學,我總喜歡舉下面的應答:
東京天寧芙蓉道楷禪師,參投子,問:「祖師言句如家常飯,離此之外,別有為人處麼?」
子曰:「汝道寰中天子敕,還假堯舜禹湯也無?」
的確,天子下敕,自說即為君命,何須假借權威,反觀當代學界,言必談出處,卻從不問那原典如何產生,既為句下之徒,當然難以言那應緣而發的第一義。
而也正因祖師言句都從自己胸襟流出,所以即便蓋天蓋地,卻總如尋常家飯般親切。同樣,真具氣象者,其言儘管超乎慣性,筆下縱有王者之氣,卻因不假藉權威,不尋章逐句,不撥弄概念,不執著形式,也總令人覺得可親,尋常人乃可在此無隔,在此印證。而離了這親切,不要說難直指那生命學問的大義,首先異化的也就是言說者本人。
原來,學問無它,惟在氣象。你能以生命氣象對歷史氣象,以氣象之筆舉氣象之人,談史論事,為學說藝,何須雄辯再三,何須部繁帙重,平常道來,就有一番自家風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