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飄零》序_殷登國
Category : 書序與跋
傅老師在建中教數學,我讀建夜,不是他的學生,但幾年的殷殷教誨,閒話家常,我可以說是他不折不扣的私塾弟子。一直到研究所畢業,服兵役期間,初初踏入社會在「漢聲雜誌社」打工,到台視文化公司擔任編輯,只要一有空,就到老師家叨擾,有時吃傅姐姐航空寄來的開心果,有時吃師母醃製燉煮的酸菜白肉火鍋,配上金門高粱或馬祖大,總要吃到酒足飯飽、面紅耳赤才赧然告退。那時老師身體還好,可以陪我喝兩杯,香菸也自在地抽著,要好幾年後他得了肝炎,才把這些嗜好都戒了,變得鬱鬱寡歡,而我們的師生情緣,也因老師決定舉家移民美國而畫上了休止符。
記得一九八二年暑假,老師把我叫去他家。我到時,大熱天,他穿著汗衫短褲,正在房裡整理雜物,把不要的丟了,要的打包。見我來了,他鄭重其事地交給我一個大紙箱,郵局郵寄包裹的那種土黃色瓦楞紙厚箱子,他沒說裡面是什麼,只說:「這箱東西交給你,隨便你去處理。」
然後,老師就全家出國了。
後來打開紙箱,裡面有七本日記、十幾部寫在稿紙上裝釘成冊的小說、幾本寫在筆記簿上配有剪貼圖片的小說,幾本貼有春宮圖片的硬皮活頁冊(包括當初我在天琴咖啡廳看過的那兩冊),好幾本沒寫完的片斷日記,最近的是一九七五年六、七、八三個月。一年一本的日記也不連貫,最早的一本是老師四十歲那年的日記,然後是四十三到四十八歲的六年。從日記可以看出老師寫小說的艱辛歷程,常說他一改再改,最後半途放棄,但是持續寫日記也練就了老師的文筆,他在報刊雜誌發表的小說也漸漸增加了,子于成為文壇一位沒有師承、風格獨特的小說家,只是移民美國後,缺乏故土的滋養,像失根的蘭花,傅老師最終也不得不放下他的那支彩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