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回失去的星光—憶子于 尉天驄

找回失去的星光—憶子于 尉天驄

Category : 書評與讀後

但問了也是白問,在沒有答案下,生命就只能「活在不知是怎樣結果」的摸索中。得過且過,無可奈何,想抓住甚麼卻又甚麼也抓不著。天地雖大,四顧茫然。無奈的愛情,或者無奈的婚姻及人際關係,所造成的大多數現實便是死板板的、沒有生氣的人生。子于的小說,常使我聯想到郁達夫和海明威(E. Hemingway)。郁達夫的小說本就頹廢,後期的〈遲桂花〉和〈過去〉,甚至比早期的〈茫茫夜〉、〈沉淪〉、〈在寒風裡〉更加消沉。而一九五四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海明威,自言是「失落的一代」,他的小說結局,往往不是死亡就是等待死亡。即使像《老人與海》宣揚人的意志與戰鬥,結局也是「勝利者一無所獲」。五○年代的臺灣和香港,曾經有過一陣海明威熱,《文星》雜誌第一期就是以他作為封面人物,不少人寫作都受到他的影響。好像在他們那類人物身上,讓人領受著某些相似而又不同的氣息。
子于的作品雖也充滿虛無色彩,但卻與郁達夫和海明威有所不同。海明威的作品,特別像〈殺人者〉或者〈像白象的山〉中的人物,在明知要接受死亡、癱瘓的未來時,只是無可奈何地等待著;而郁達夫則是無可如何地拖延下去,沒有明天,也不去想明天。子于則不然,當很多人認為「無路可通」(沙特語)而把更深層次的頹廢當成人的一種救贖時,他的作品常讓人覺得:人活著,總是有某種東西、某種力量在支持我們活下去。即使在生命的虛無中,也要努力捕捉某些光亮。他一九六八年十一月發表在《文學季刊》的〈高處總是眼亮〉,所呈現的正是與〈瞎蒼蠅〉並行的另一主題。不管這高處指的是甚麼所在,那總是生命的上升而非沉淪。高處總是眼亮,雖然這樣的企望和追尋大多充滿了烏托邦或形而上的意味,但它堅持的卻是某種向善的意圖,使人不致走向墮落。也由於此,它所呈現的生命依然是有根的;雖然虛無,但不蒼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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