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歌我唱》序二_鄭培凱
Category : 書序與跋
江青不但舞跳得好,而且在編舞及舞臺設計方面也才華橫溢,有獨特的審美眼光與境界。舞跳得好,是她自我藝術展現的不懈追求,從她上北京舞蹈學院勤學苦練,打下了紮實的基本功,到她卸下電影明星的光環,重新刻苦自勵,兢兢業業轉益多師,奠基於中國古典舞的基礎,學習現代舞衝破傳統藩籬的創新,由此開創了她舞蹈事業的新天地。她能編舞,還能設計舞蹈服裝,配合舞臺的整體呈現。顯示了她天生具有審美眼光,又能盡量開放藝術視野與感受的幅度,接觸西方現代舞的探索前沿,通過不斷追求與自我提升,融入並內化傳統與現代的磨合。從她早期自編自舞的《陽關》,可以看出江青努力結合東西方舞蹈,走出一條新路的端倪,跟她自身的人生經歷與感悟有關,是豪華落盡見真淳的過程,走下鎂光燈閃耀的浮華影壇,在舞蹈的藝術世界裡,艱難地摸索人生遭遇的跌宕起伏,展現了自我體驗的生命意義。
我在八O年代初移居紐約市,經常看戲,什麼劇種都看,看的最多的是大都會歌劇院的歌劇。每一季度買兩套歌劇套票,一般是從十月看到四月,剛好跟我教書的學年度相對應,幾乎每個星期都去林肯中心,主要是聽歌劇,偶爾也去看看芭蕾,聽紐約交響樂團演奏。有一年上演澤佛瑞里(Franco Zeffirelli, 1923-2019)製作的豪華版《杜蘭朵》,演員是男高音多明哥(Placido Domingo)與女高音馬爾登(Eva Marton),是相當精采的搭配,編舞則是江青策劃的。記得江青抱怨過,澤佛瑞里強調「中國風」,堅持使用舞獅場面及京戲裝扮,構思不錯,在具體展現上卻與中國戲曲傳統不太搭調。演員的功架與身段,更是不符戲曲的基本要求,顯得有點不倫不類,合作得相當辛苦。澤佛瑞里指出,在歐美演出普契尼的《杜蘭朵》,主要是面對西方觀眾,畢竟是演出義大利歌劇,與中國傳統審美意識有所衝突,在所難免,只要呈現金鑾殿的富麗堂皇,就在視覺上達到了目的。然而,江青認為,還是盡量不要過分抵觸中國文化傳統為上,做了一些調整,為演員們排練身段與步法。通過編舞與古典服飾的安排,展示宮廷金碧輝煌的氣派,也盡量避免譁眾取寵的庸俗,必須有其高雅的貴氣。